祝你投个好人家 - 第11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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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一个才七岁多的小孩眼里,简直像从地底里爬出的巨大怪物。
    黄灿喜吓得失声尖叫。
    可怪物却呜咽不止。
    她说她孩子不见了,
    她刚出生的孩子不见了,
    她十月怀胎的大儿子——不见了。
    “你孩子找着了吗?”
    她一问出口,那女人像被人猛地拧醒。
    黑漆漆的眼洞里流下两道血泪,胸腔呼呼地隆起。
    “是你、黄灿喜。”
    “我的孩子呢、”
    十五年前她因为害怕,见到这怪物的真面目后,恐惧攻心,直接将脑子热得宕机。
    可十五年后再回首,事情却有了新的推测——
    “你说现在时间是光绪二十年左右?”
    “而且听你口音……你本来不是这个村的人?”
    女人呆怔地点下头。
    一套望闻问切下来,黄灿喜终于找到病灶。
    “那事情简单。”
    她拍了拍手上的土,“我猜你大儿子被你丈夫拿去煮了。你后来那阵子也死了,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    她说话时,目光扫过脚边满地的“花生”。
    那些孩子有大有小。有的像刚落地的红皱婴儿,有的像一两岁,会跑会爬的模样,还有几个,看起来已经三岁多。
    可死状却诡异一致。脸泛着青紫,像被什么活活憋死。
    “你找不到自己的孩子,也不能把别人的孩子全拢来吧……”
    她叹气,“报仇也该找那些把你孩子杀了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找了。”
    女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。
    她举起那根失去手掌的手臂,向天高举过额头,一下一下在半空中勾着什么,举止和刚才玩弄黄灿喜扣带时一模一样。
    黄灿喜挑眉,顺着方向往上看。
    只见她身后的那棵树已不复当年模样。
    十几年前只是比小孩高一点的果树,此刻竟长成了两层楼高,果实累累。
    奇怪的是,这到底是什么果树?
    每一颗果实的“柄”长得不像柄,更像绳索。绳索尽头吊着一颗圆鼓鼓的球。
    风一来,绳索摇,球也跟着轻轻晃。
    女人依旧在空中勾着勾着。
    突然一阵风翻动树叶,把藏在树叶深处的路灯光漏了一缝。
    那些果实的面孔明明灭灭地浮出来。
    一个个都是人的头颅。
    一张张惊恐的脸在密叶间晃荡,被长长的发辫倒吊,随风荡起一阵又一阵细浪。
    “排排坐、吃果果,
    你一个来我一个——
    大家快乐、笑呵呵——笑呵呵——”
    女人和孩子们又齐声唱起那首童谣。
    黄灿喜低头看她。
    女人另一只完好的手正提着一条发辫的尾巴。
    发辫连着的人头在她手里被摇得来回晃,像在准备递给别人手中的果子。
    她笑着念完童谣:
    “吃果果——”
    耳边那尖得刺耳的童谣一遍又一遍,像有根细针在反复扎进黄灿喜的脑海里。
    熟悉得可怕。
    她嘴唇蠕动,想劝女人不要以暴制暴,早日收手投胎。
    树叶飒飒地晃,让出一道光落在她脚下,她站在光里,话却哽在喉咙。
    她这才想起来,自己似乎在不久前,才将谁的头给煮了。
    眼前荒诞离奇的一切,让她一度怀疑自己陷进梦魇。
    可偏偏这梦魇是真的,而现实比梦更荒诞。
    古老的人,手里握着中间断层的习俗,脚却站在新长出来的土地上。
    黄灿喜缓缓蹲下,看向那女人。
    风吹过,树上的人头齐齐轻轻荡开,像在侧耳倾听。
    她轻声说:
    “我找着你儿子了。”
    “在这呢。”
    第88章 黄灿喜,我想通了…………
    话音刚落, 女人的目光便触到黄灿喜掌心的木牌。
    女人生生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尖叫,浑身也抖得厉害。
    像是仇还未报, 心愿还未了,想要努力地留在世上。可那点执念再强,也抵不过肉身已经破裂的命。
    她的皮肤像被利刃从里面划开,筋脉一条条炸裂,撕开一道道口子。
    眨眼不到,她整个人被自己的骨肉煮化,化成一摊黏腻的尸油,流在地上, 黑得发亮。
    树上的“果子”随之齐齐松动。
    一颗颗如冰雹般砸落, 带着重量, 卷着风声,生生撞进土地, 只留下碎屑和尘土、以及那条长长的发辫。并最终尘雾落定。
    黄灿喜鼻子一痒, 抬手揉了一下。
    她捏着木牌,环顾四周。
    夜色愈发深了,活死人比活人更多些, 仍在各自的角落徘徊, 重复着死前的执念。
    偶尔有一两个下班的人,骑着自行车从旁边飞快掠过,头也不敢回,谁都不愿在这附近停留半秒。
    而刚才拉扯出女人与婴尸的那条裂口,还张开着。
    黄灿喜探头往里看,什么都看不到,只是一片黑。但黑里有热,热里有风, 风像是从地脉深处卷起,打着旋冲向她的脸。
    她心里一跳。
    周野现在估计自身难保,留下这么一群活死人在人间,要她亲手一个个送走,保不准短时间内他不会来找她。
    可偏偏,她想见周野。
    想得厉害。
    如果东东能转生,那么她的奶奶是不是也能?她总会在某些事上难得糊涂,似乎怎样都觉得有遗憾,怎样都觉得有亏欠。
    她看向那裂口。
    猜想这裂口如果通向学校地下的乱葬岗,或许能找到逃出这一片地脉的水口。
    于是,她不带一丝犹豫。握紧木牌,脚后跟一蹬,径直跃入那通向地底的巨大黑口。
    地下黑得不正常,却又比想象中的要宽敞许多。
    黄灿喜用铲子当盲杖,前方每敲一下,都在空气里“铛——铛——铛”地回响。
    除此以外,耳边还有一阵阵不规则的哼叫。
    像是人声,却不是任何一种人类语言。无论她怎么努力分辨,都找不到能对照的语系,带着一股被埋进地下太久,没晒过阳光的潮气。
    这地方叫乱葬岗确实名副其实。
    她一边探索,一边走,一只手空着,不知道摸到谁的手,又在下一瞬,摸到一只冰凉的眼球。
    她像在和无数个死去的人擦肩而过,一次次无意碰触,一次次打交道。
    世界虽然黑到极致,可地上却清清楚楚,有一双淡淡的脚印在前方延伸。
    她越靠近,身后那些残魂越兴奋,像是闻到了久别的气味。
    这反倒让她更好奇,前面究竟有什么,值得让那些过去的“她”兴奋成这样?
    “嚓……嚓——”
    某种声音突兀响起,她后脊一凉,猛地停住,往声音来处看去。
    那一刻,黑暗深处亮起一束火光,由远及近。火光推开黑暗,让她终于看清所处的世界。
    两侧的墙是被堆叠、挤压、层层叠上来的无数尸体。干枯的、溃烂的、皮肤与石头黏成一团的。延伸得无穷无尽,宛如一道用死人砌成的长廊迷宫。
    火光落地,带来一行湿痕似的水。水淹过她的布鞋,冰凉中却带着河沙的土腥味。随着她抬起脚,水从脚跟滴落,荡起一圈圈涟漪。
    空气里像是突然多了一道视线,死死黏在她背上。黄灿喜猛地瞪回去,脚下动作也跟着急促起来。
    然而,那一双脚印开始一点点消失,她只好追着那束火光跑,那火光越逼越亮,亮到像在燃烧。热风顺着那一端涌来,灼得她脸颊生痛。而那些跟随的哼叫声,反倒越来越小,像被什么镇住了。
    她心脏跳得越来越响,敲在自己的肋骨上。眼前的黑幕逐渐变薄,她像是正一点点穿破蛋膜,终于看见世界的真实轮廓——
    一个以天地为纸,河流为墨的世界。成千上万的“字”在石壁上流动,像一条条血管闪着微光。数千根香烛同时燃烧,火焰高低起伏,如同连绵的山脉倒置在地下。
    十几个由石块与肉脂捏成怪物小人散落在火星之间,它们低着头、跪得笔直,像是在守护中心那具尸体。
    那具她从西藏带离、后来在拍卖会上又被神秘人买走的尸体,竟正安放在这所小学的地下?!
    她忽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,感冒发烧时无意识地往这里靠近。
    难道那时候,除了那位活死人的召唤,还有此刻这一层原因在牵引着她?
    然而视线再次落在那具尸体上时,她立刻察觉到一种不对劲的“活气”。和西藏洞穴里那具被封印的存在不同。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此刻的它像是真的在“活着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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